我自認為是一個很會說話的人。雖然小時羞澀、還有口吃。經過入行公關業後的一番磨練，死的也能說成活的。年紀大了一點的現在，還擅長把硬的說成軟的。
帶領團隊，面對一籌莫展的情況，我總是不知哪來的靈光，常常脫口：「啊，我知道、我知道了！」；涉及複雜的跨團隊合作，為了避免多頭馬車，我會聚焦在事實：「我認為，這件事情的重點在於⋯⋯」；遇到上級交辦、下屬求援，我很習慣向過往取經、分享經驗：「我記得，曾經碰過類似的狀況⋯⋯」，最後用支持的態度做結論：「我鼓勵團隊嘗試⋯⋯」，以及出於貢獻心態的「我可以貢獻出哪些資源或創見」。
聽似很罩的溝通套路，卻有一個不為人知的罩門：我的向上溝通，做得普普通通。我表面看似乖順，內心對上級的分數卻打得很嚴。年輕不懂事的時候，還曾把MSN的暱稱，大咧咧的改成：我不跟笨蛋與懶惰鬼老闆工作，給當時的主管帶來不小的心理傷害。
主管不做向上管理，不只害到自己⋯⋯
我從不屑做什麼向上管理，心想「道不同、不相為謀」，何必出賣靈魂、跪舔乞憐？然而，走闖職場一段時間，慢慢發現，管理老闆，就和管理錢財的道理差不多。若連最基本的理解都疏於經營，自然人鬼殊途。兩相不理的結果，導致我需要上級協助時，就是叫天不應、叫地不靈的窘境。吃虧的不只自己，還有我帶的部屬。
上演了幾次四面楚歌的慘烈情景，我收斂了自己的任性，徹底認清一個道理：想要穩穩「做事」，得先好好「做人」。
關於如何在組織和部門裡「做人」，我試過好多不同的版本。違背自己本性太遠的，始終做不長久；勉強自己做不擅長的，通常會招致反效果。所以，我唯一比較不會「脫箠」（出槌）的一招，就是善用與身俱來的親和磁場，透過包裝話術、媒合管道，替老闆解決各種懸而未決的難題，找到兩全其美的結局。
這樣生存與相安了好長一段時光，我一直覺得，自己做得還可以。老闆給我極為自由的施展空間，待遇福利年年都沒忘了我，也愛屋及烏，讓我的團隊成員享有絕對的專業話語權。
做事最勤快、升遷卻沒我的份？
曾發生了一件大事，事後回頭看，有不同的省思。原來我做的向上管理，充其量只是圍事性質，沒有做到點上。
那一年，組織進行較大的人事更動，和我同階的主管，都獲得晉升，唯獨沒有我。我很訝異，更多的心情是傷心。比能力，我自認平分秋色。論苦力，我可是獨占鰲頭呀！怎麼會沒有我？怎麼可能還獨漏了我！
我等著老闆在溝通年度評等時，會和我說明這個破天荒的決策。結果，老闆只是迅速的嘉許我一番：「去年辛苦了，來年繼續加油！」就即刻切入其他迫切的議題，請我儘快處理。
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！委屈和憤怒，一齊湧上心尖與喉頭。等我回過神來，老闆已經起身準備趕赴下一個議場，只留下滿桌狼藉的待辦事項。
「好，沒關係。你不講，我自己創造機會。」於是，我以光速的效率替事情收尾，拿著成果準備和老闆攤牌。在那個當下，我說的大意是：「這些棘手的情況，目前都處理到一個段落，但在這個過程裡，我很不開心。」
聽我這麼說，老闆有點意外。我一向不在人前展露太多個人情緒，他便問我發生了什麼事。我一股腦的將升遷不如預期、覺得自己真心換絕情的牢騷，一吐而盡。中間幾度哽咽，還拿起衛生紙擤了鼻涕。
老闆顯然沒有預料到這個神展開，一時不知如何回應起。時隔多年，他當時究竟說了什麼，我也不復記憶，顯見當時我有多麼爆炸。就算有合理的解釋，我根本聽不進去。
不久，我便離開了那裡。
面對上級，不是滿足他的期待，而是搞懂他的渴望
最近，因為團隊人力即將異動，我不得不再次面對必要的向上疏通，釐清人力遞補的替代方案。局勢不好，我心裡得做最壞打算，因而十分煩躁，該怎麼向老闆提案。
上班途中，隨意聽起一個Podcast節目《請聽，哈佛管理學》，吸引住我耳朵的是邀約到李崇義老師，借鏡薩提爾的冰山理論，分享如何有效和主管溝通的技巧。這不就是我的困境嗎？我蜷曲在捷運的最角落，心情如同落水者、恰巧攀附上浮木一般的傾聽著。
長達1小時的節目中，崇義老師有句話，深深點醒了我：「你不用老是去滿足老闆的期待，而是要想辦法連結他的渴望，建立起內在連結，這才是良好溝通的基礎。」
薩提爾的冰山理論，講求的是溝通的「一致性」，找到表裡一致、內外相符的溝通姿態，將更能提升溝通的品質、切中溝通的要旨。
一致性，仰賴3個關鍵：「在意情境、表達自我、關照他人」。檢視我和前老闆一拍兩散的例子，我只做到了其中的1/3。的確，我明白表達老娘很不爽，但我沒有超脫個人情緒，表現出對老闆所處情境的在乎和關切。
直到很久以後，我才輾轉得知老闆當時的為難。業績不佳，他首當其衝，當然也影響下面的人事升遷，我是辦公室政治的邊緣人，竟然都沒發現，那些升官的同事，都有一個共通點：與營利貢獻息息相關。
回到連結渴望，崇義老師點出了人性的真實，只要是人，都渴望被關注和重視，老闆亦然。在基礎的關注之餘，一定還有其他的「野心」。那顆心，渴求的是短期自保、穩中求進，還是大破大立、大富大貴？
職場上換位思考，雖不保證能換來真情，但絕對會大幅降低被陣前換將的風險。和老闆說話，我常只炫示自己的能耐，以為滿足期待，對方也該回應我的期待。
但我很少表達關切，老闆最近好嗎？他正面臨什麼樣的處境？我能做些什麼，連結他心中真正的渴望？讓他覺得自己被關注、被重視、被認可有價值。
我不知道這一次，我能溝通成什麼模樣。不過我有信心，這一次絕對不一樣。與大家共勉，老闆的內在世界，並不是神秘世界，只要我們願意開放自己的內在，在表達自我需求之前，表達對他的在意和關懷。
責任編輯：陳瑋鴻
核稿編輯：倪旻勤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