坦白說，法律商戰，是我過去不願處理的議題。它太複雜、太生硬。直到我意識到，有太多血淋淋的歷史。

十幾年前，台灣面板業的董總們，因為幾個飯局，換來超過500億的罰款，十位董總去美國坐牢。

不只如此，從面板大廠友達、電腦大廠華碩、光碟機廠廣明，到晶圓代工大廠聯電，這些在市場上叱吒風雲的公司，都曾為此付出慘痛代價。有人總裁赴美服刑，有人被求償上百億元，有人和解金就賠掉半個股本。

為什麼這些技術領先、在市場上精明一世的企業家，卻總是在美國法庭上，輸得莫名其妙？

護國群山之一的家登精密老闆曾經告訴我們，他當初覺得「這不過是滷蛋大的事情」，怎麼會演變成一場足以讓公司倒閉的風暴。當時，他被一百倍的美商告營業秘密罪，一度被判賠9.8億，遠超過公司股本。

在川普開啟了「台商大東進」的時代，我驚覺，法律商戰已經不是選修課，而是台商的必修課。我於是找來台灣律界唯一有純正美國血統、最懂美國的眾達法律事務所，跟所長陳世杰請教一二。

「過去的投資環境，不管是中國或東南亞，人治的色彩是較多的。但是美國絕對是一個不一樣的地方，他的法治系統是最完備、最複雜，並且人民是最有權利意識的。」

這句話，解答了我的疑惑。在台灣、亞洲，我們靠「人治」文化成功，懂得搏感情、建立關係。但這套讓我們無往不利的模式，到了美國，一個徹底的「法治」社會，卻成了最致命的詛咒。

台商是標準的經濟動物，卻對法律一竅不通；我們總是專注技術、鑽研市場，但卻輕忽法律、漠視遊戲規則，這是無知，也是傲慢，極可能讓台商在東進時踩坑毀滅。

陳世杰說，美國不是只有聯邦法，還有各州法律的差異，更有許多是法典上找不到的不成文規定。台商若沒搞清楚就貿然東進，風險極高。美國也是最嚴格禁止歧視的國家，譬如用人時，從面試的問題就要很小心，問錯問題，就可能被告歧視。

他提醒，企業要投資美國，至少在「不動產、營建、勞工、公司治理、智慧財產權」這五大領域，都得先摸熟相關法律。

陳世杰看過太多客戶輕忽了前期的風險，總想著找個朋友、花點小錢應付，直到兵臨城下才來找他，他只能苦笑：「你再來找我，我覺得有點晚了。」

這讓我想起家登的案子。當他們面臨近10億、足以讓公司倒閉的天價求償時，內心該有多絕望？

我問陳世杰當時是如何幫家登案逆轉勝的。他曾是位智財法庭的法官，他太懂法官的痛點了，每天要看上百件案子，根本沒時間弄懂什麼是EUV、光罩盒。所以，他給了當時束手無策的家登團隊一個沒人想過的建議：「不要跟法官講技術，你要『演』給他看。」

於是，他們做出一個看得到、摸得到的「具體模型」，這勝過了幾百頁的法律書狀！並且，「模型做得越大越好」。

這個逆轉，靠的不是法律條文的攻防，而是對「人性」與「對方痛點」的深刻洞察。

陳世杰是台灣第一個從「專利智財權的專業法官」轉任律師的，因此他知道法官的痛點，他總能「講人話」。他將複雜的法律，轉譯成CEO能懂的商業策略。他提醒我們，在美國投資，不能只停留在「知法」與「遵法」，更要進化到「用法」的層次。

也就是說，法律可以從被動防守的成本，變成主動出擊的武器。例如在專利戰場上，「最好的防守，就是進攻。」你甚至可以反過來利用美國的「長臂管轄權」，去保護你在中國、在全世界被竊取的營業秘密 。

與其說這是法律課，不如說是一場CEO的「思想升級」。它逼我們正視自己最底層的思維盲點。

當全球化已死，大國築起高牆，東進美國成為必考題。而這張考卷的第一題，考的不只是技術，不只是資金，而是我們能否打掉重練，學會一套新的遊戲規則。

這是一場收穫滿滿的對談，一起來聽聽這堂價值超過500億的課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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