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必須假到爆!」(It has to be REALLY FAKE!)——《Barbie芭比》監製兼主角瑪格羅比(Margot Robbie)

《芭比》是一場精心構建的「瘋狂浮誇、閃亮亮粉紅色」正經鬧劇,可以說是我半年來觀影體驗中的最大驚喜。

誰會想到芭比真人版電影能這樣拍?極致的荒謬,卻又極致的真實。管你是父權、女權、Black Lives Matter、LGBTQ+,甚至是芭比母公司美泰兒,和主角瑪格羅比本人,都在電影裡被明裡、暗裡,無差別的玩梗攻擊一輪。

飾演男主角的萊恩葛斯林(Ryan Gosling),更是瘋到比肯尼本人還像肯尼,在電影裡就是個孔雀開屏的幹話大師,讓觀眾笑到不行。

但,電影裡對各種概念的吐槽,並不是要打翻這些概念,而是換了一個角度,讓我們思考人類共同的個體價值和互動關係:我爭取我的權利,並不代表我要剝奪你的權利。

 

 ※以下有雷,請斟酌閱讀。 

女性只是一種處境,不只是一種性別。

在女主角芭比來看,芭比樂園(BarbieLand)的世界由女性創造、由女性領導,但當她到了現實世界,卻發現芭比讓女性焦慮、自卑。除了男性注視她時的戲謔,和滿滿的原始欲望之外,她得不到任何肯定。

男主角肯尼接收到的資訊是反向的:在芭比樂園,他只能是附庸女人的男人,但在現實世界裡他才是主宰。

看完《芭比》,我想到Beyoncé那首〈If I were a boy〉。在平行世界中,兩性性別對調了。「芭比們」是權力的主體,「肯尼們」則是弱勢性別,他們做著現實世界中女性做的事:聽從芭比們的安排、取悅著芭比們,卻總被忽視、看輕。

有了芭比的凝視,我才有存在的意義

肯尼在芭比世界是被客體化的存在,他沒有自己的家、自己的職業、自己的生活,他的存在只是芭比的附屬品,他會為了芭比和其他肯尼爭風吃醋⋯⋯,這不就是刻板印象中,女性在現實世界的處境嗎?

西蒙波娃(Simone de Beauvoir)在《第二性》提到:「女性只是一種處境。」在芭比世界裡,這句話可以變成「男性只是一種處境」。

《芭比》裡有個性別光譜似乎有些模糊的可愛角色,艾倫,他的定位是「肯尼的朋友,能穿下肯尼所有的衣服」,他和芭比們在同一陣營,是不是也代表了性少數群體也是社會上的第二性,甚至是第三性、第四性、第N性?他雖然被芭比們歡迎和接納,但偶爾也會被芭比們敷衍、無視,他呈現出另外一種比「男性」、「女性」更艱難的處境。

只能穿高跟鞋的芭比,某天發現自己的腳掌然能完整踏地。(來源:翻攝自《芭比》預告片)

「我們必須瘦,卻不能太瘦,而且不能說是自己想瘦。妳必須說,妳是為了健康,所以妳必須瘦。」

對於芭比來說,她們也被「芭比主義」劫持,她必須,也只能是金髮碧眼、胸大有腦、頭髮永遠完美的「標準芭比」。她們不能多愁善感的想到死亡、不能有穿不了高跟鞋的扁平足、不能有橘皮組織,不然,就只能成為人人厭惡、人人嘲笑的怪芭比。

她必須精緻而完美,遇到困難也要強顏歡笑,不能抑鬱也不能厭世,這成為了芭比的枷鎖。這也可以對照到現實社會中,父權體制對於男性的馴化:給予男性凌駕於其他性別的權力,但如果有失去「男子氣概」的行為,他們就是懦弱,就是羞羞臉的「娘娘腔」。所以,男性們爭相孔雀開屏,當敏感自尊被侵犯時,會見笑轉生氣。

在現實世界中,男性們爭相孔雀開屏,當敏感自尊被侵犯時,會見笑轉生氣。(來源:翻攝自《芭比》預告片)

「你有EMBA學歷嗎?」「沒有。」
「你有工作經驗嗎?」「沒有。」
「那我們為甚麼要僱用你?」「因為我是個男的。」

現實世界「大男子培訓專班」對於肯尼的衝擊,無疑開啟了一個新世界,他迫不及待跑回芭比世界召集他的肯尼同伴們奪權,把BarbieLand變成Kendom。肯尼們賣弄著胸肌,說著粗俗但自己覺得酷斃了的低級俚語,洗腦芭比們成為他們的附庸。讓原本是總統、法官、醫生、太空人的她們,成為泳池派對的啤酒女郎、聽肯尼們彈吉他和高談闊論的傻白甜女朋友。

販賣著愚蠢和無能,助長肯尼們的虛榮心和至高無上的成就感以討得歡心。

女人討厭女人、男人討厭女人,這是男人和女人唯一的共識。

肯尼們尋找權力和自由過程中的迷茫、笨拙、荒唐、不團結,讓芭比們把Kendom變回BarbieLand,肯尼集團瓦解坍塌得如此迅速而輕易。這呼應《芭比》電影裡的現實世界,青少女莎夏支持女性主義的偏激、尖酸刻薄,讓大人們和同儕只覺得她在叛逆,而成為只是一個「特立獨行且會嗆爆你」的存在。

肯尼,你要想清楚,沒有了我,你自己是誰?

芭比成功奪回權力後,她也試圖幫助肯尼找到自我。當芭比希望肯尼找到自我價值,是不是也能對應到,希望現實世界中的女性和弱勢性別,找到自己的價值呢?至少,先找到自己的名字。

芭比世界的Barbie And Ken,到了現實世界變成Mr. And Mrs. Smith。Ken和Mrs. Smith什麼時候能不成為別人的後綴?又有多少人知道肯尼的全名其實是Kenneth Sean Carson?

在芭比樂園裡,肯尼只是芭比的附屬品。(來源:翻攝自《芭比》預告片)

「我想要成為創造價值的人,而非被創造出來的商品。」

這部電影不是支持父權,也不是支持女權——《芭比》支持的是人權。它沒有要加深性別對立,而是想要性別相互成就。

電影的最後,芭比選擇待在處處是挑戰的現實世界裡。第一件事:去看婦產科,呼應了她和肯尼第一次到現實世界時說的:「我沒有陰道,而他下面也沒有小肯尼。」

芭比要找回自己陰道,掌握自己的身體,而不是為了肯尼、美泰兒、曾經玩玩具的小朋友,而是要讓一個女人做回一個女人,讓一個人做回一個人。

芭比是芭比、肯尼是肯尼、艾倫是艾倫,女性運動最終是為了平權,除了讓女性覺醒、茁壯之外,也要讓男性意識到,自己是父權主義的受害者,而不是要女性接替成為「在處境中的男性」,這樣的世界只是處境反轉而已。

這部電影中的很多概念其實並不新潮前衛,早已有許多影視作品討論過了,但是《芭比》用繽紛有趣、溫和又不失態度的方式,闡述數個論點,立意鮮明、堅定、充滿力量。芭比導演、拍出《淑女鳥》如此佳作的葛莉塔潔薇(Greta Gerwig),功力怎能被質疑?

和現在同樣熱門的電影《奧本海默》相比,《芭比》絕對不輸!奧本海默的導演諾蘭(Christopher Nolan)爆破原子彈,芭比掃射粉紅珠珠、寶石軟糖機關槍。

*本文經「方格子直送計畫」合作轉載並經作者同意修改,原文:《芭比》撿到槍,但子彈是粉紅色閃亮亮小寶石

責任編輯:倪旻勤
核稿編輯:陳瑋鴻