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儒林外史》你一定讀過,作者吳敬梓,這部諷刺小說諷刺讀書人熱中功名的醜態,而〈范進中舉〉是其中最經典的一篇。

故事描述范進大半輩子都在考科舉,考了半天終於弄到一個秀才,他決定要挑戰鄉試,考個舉人。但是在他岳父胡屠戶眼裡,范進是標準的魯蛇。胡屠戶看他一次就羞辱一次,說他是現世寶、窮鬼、癩蛤蟆想吃天鵝肉、沒用的人……罵到范進都懷疑人生了。

最後,范進竟然考中了舉人。在他看見榜單的剎那,大喊了聲:「咿,太好啦!我中了!」隨即暈倒,醒來後喜極而瘋。

有趣的來了,在他中舉後,胡屠戶態度一百八十度大轉變,稱他是天上文曲星、賢婿、老爺。

這篇小說,把世人的勢利,以及科舉制度對讀書人的摧殘,表現得淋漓盡致。過去我講這課,也就教到這裡,但後來我才發現,這樣教,錯了!因為孩子們會想,科舉已經不存在啦!這篇小說談的是明清的事,跟我們現在無關。

真的無關嗎?范進中舉真的不存在了嗎?我開始思考,時過境遷,制度的確變了,但有什麼是不變的?

有了!是「人性」!

〈范進中舉〉最有意思的一點是:胡屠戶憑什麼瞧不起范進?你說范進沒出息?可是胡屠戶混得也普普通通啊!但不知道為什麼,只要胡屠戶看見范進,他頓時就有種優越感。與其說他在羞辱范進,倒不如說,他從羞辱范進的過程中,找到自信。

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?有個詞你不能不知道,叫「鄙視鏈」。

這詞是從一篇文章紅起來的,那篇文章叫做:〈鄙視鏈:生活中那些微妙的優越感之社會心理分析〉。

鄙視就像是食物鏈,當你鄙視別人時,彷彿往上爬了一層,成為獵食者。對有些人而言,鄙視是CP值最高的自嗨。因為你不需要任何努力,只要將對方缺點放大,就能滿足自我優越感。胡屠戶不需要考科舉,只要找到考生界的魯蛇范進,盡情羞辱他,就能顯得自己很行。


直到現在,范進中舉從未消失,只是換個樣貌出現,因為鄙視鏈一直都在。我讓孩子們讀完鄙視鏈的文章後,進行一個重要的討論,那就是:

請從「種族」、「性別」、「教育」、「世代」、「職業」、「興趣」等面向,擇一分析其中的鄙視鏈現象。

這很有意思,因為孩子們會發現生活中隨處都有范進,也隨處可見胡屠戶。以「性別」來說好了,我們談兩性平權,但真的平權嗎?

有部火紅的電視劇《俗女養成記》,我直接買原著散文來讀,書裡有段文字讓我特別有感:

「我很清楚『自然乖』在長輩眼裡只能算及格,做人要想拿高分,全靠『用力乖』。媽媽就是一個『用力乖』的媳婦。」

可是,你有看過用力乖的女婿嗎?沒有!那憑什麼要媳婦三從四德?只因為她是女人。

再從「世代」來談,你一定有聽過「草莓族」這詞,指的是抗壓性低的七年級生。可是,我一查才發現,這詞最早是形容五年級生,最後被貼在七年級身上。為什麼?簡單,上個世代覺得自己苦出來,看不慣下個世代如此嬌嫩,趁勢把草莓族這標籤轉讓出去。

每個世代各自有不同挑戰要面對,但鄙視鏈作祟下,有些人以否定後輩來凸顯自己的優越感。

最後談「職業」好了,前幾年有件事吵得很火熱,就是某大學會計系學生嗆歷史系學生會被維基百科取代,未來注定失業。

你看,鄙視鏈又出來了。那些所謂的熱門科系,真的該是你的第一志願嗎?錯,只有你想念的科系,才是真正的第一志願。

孩子們也提出很多有意思的觀察。

比方印度對女性嚴重鄙視,甚至有人懷上女嬰就墮胎;比方西方人自居優越,主持人在節目上,充斥對亞洲人的歧視言論。

當孩子們討論愈多,愈不寒而慄,因為范進中舉從未消失。

更可怕的是,在鄙視鏈下,有時,我們是被鄙視的范進,但有時,我們搖身一變,成為鄙視別人的胡屠戶,流露出不可一世的優越感,卻還渾然不知。

曾看過一個段子。有個人說:

「我生平最討厭兩種人,一種是種族歧視的人,一種是黑人。」

哈哈哈哈哈哈……

笑著笑著,怎麼悲涼起來了。

在鄙視鏈下,我們既是范進,也是胡屠戶。

書籍簡介

就怕平庸成為你人生的注解
作者: 歐陽立中
出版社:天下文化
出版日期:2020/04/30

作者簡介

歐陽立中

師大國文系、台大中文研究所畢業、現為丹鳳高中教師。
.榮獲107年新北市Super教師獎
.榮獲108年親子天下教育創新100
.榮獲中廣演說家擂台賽冠軍
.著有《故事學》、《飄移的起跑線》、《桌遊課:原來我玩的不只是桌遊,是人生》
.臉書粉專:歐陽立中「演說課✕桌遊課」

明明是國文老師,解開的人生問題卻比國文多,結果莫名成為人生導師;

明明過了熱血年少,但只要一站上講台,卻不禁熱血的說古論今;

明明可以選擇歲月靜好,但只要發現新挑戰,就忍不住迎難而上。

因為想念那個眼裡有光、心中有火的自己。所以奮不顧身,執筆寫文,記錄教室裡、人生場的點點滴滴,想為你找到那線光、那把火。夢想才該是我們人生的注解,而平庸不是。

責任編輯:洪婉恬