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赴美國的訪問中,台灣總統蔡英文發出了一貫而直言不諱的訊息:面對中國吞併的威脅,台灣需要美國的支持。

「台灣站在民主的前線,將與我們的民主夥伴攜手合作,」她在紐約表示。打道回府之前,她在加州會見了美國眾議院議長麥卡錫(Kevin McCarthy)、以及17名國會議員。

蔡、馬出訪代表兩種國家認同

當她爭取美國支援之際,前任總統馬英九的行程則是大相徑庭,成為第1位訪問中國的台灣前總統。

馬英九中國之行的象徵意義引人注目,與蔡英文的訪美形成鮮明對比。這兩場雙方對決的旅程顯示,隨著中美的對立日益尖銳,台灣在全球究竟隸屬何處的問題,正進入緊要關頭。

在過去的30年裡,台灣可說經歷了史上最和平的時期。它從國民黨的威權統治,轉變為充滿活力的民主國家,同時也受益於中國市場的增長。民主與市場的組合,讓當時的台灣能夠橫跨在強權美國與崛起的中國之間。

如今台灣兩全其美的幻想已經破滅。習近平表示希望在有生之年解決台灣主權問題;而美國則開始全面遏制中國這個競爭對手。台灣被夾在了其中。

台灣兩全其美的幻想已經破滅。
習近平希望有生之年解決台灣問題;美國開始全面遏制中國這個競爭對手。

雖然蔡、馬兩人都同意國家正面臨生存危機,但兩人隸屬的民進黨與國民黨,卻對處理問題的看法截然不同。

這位現任總統認為,台灣必須自我鞏固。只要決心抵抗和捍衛自己的自由,「我們知道其他人會支持我們,」蔡英文在紐約一場由保守派智庫哈德遜研究所主辦的活動上這樣說。

然而國民黨認為,台灣必須向北京保證,台灣與中國的分離並非不可逆轉,仍有機會以統一來避免戰爭風險。馬英九訪問中國時,將台灣人民描述為中國大家庭的成員,喚起與中國的情感聯繫。

兩人的出訪對比鮮明,也呈現出兩黨對明年總統暨立委選舉的策略大為不同:民進黨可能會將自己塑造成國家的捍衛者,而國民黨可能會將對手描繪成戰爭風險的源頭。

在華盛頓和北京之間地緣政治的爭論日益激烈下,台灣正處於爭端的核心。也讓華盛頓密切關注,國民黨對中國的新示好行動。

太傾斜美或中,民眾都有疑慮

除了台灣在亞太的戰略位置外,一些觀察人士認為,如果台灣落入北京手中,恐使美國在科技競賽中落後,有利於中國。「這很可能決定美國和中國之間的勝負,」前美國助理國防部長葛瑞森(Chip Gregson)說。

2018年至2020年期間,台灣民眾認為自己只是台灣人的比率急劇上升,認為自己既是台灣人又是中國人的比率則驟降。但2020年之後,這一趨勢卻已逆轉。

「這表明身分認同不斷變化,相當程度反映了兩岸和國際政治的發展,」中央研究院助理研究員李語堂指出。他參與的一項中研院研究顯示,民眾認為北京的威脅有所增加,但並未大幅影響國家認同、或者對獨立或統一的偏好。

近2 年台灣人認同降、雙重認同升——台灣民眾的台灣人/中國人認同趨勢分布
(圖表製作者:吳和懋)

然而,許多台灣人對華盛頓的看法卻更加矛盾。中研院的調查顯示,儘管6成的台灣人認為,美國高層官員訪台,提高了未來美國派遣軍隊協防台灣、免受中國攻擊的可能,但42%民眾希望美台關係維持現況,只有39%贊成尋求更緊密的關係。

甚至民進黨的部分人士也認為,台灣需要與中國進行更多交流,以深入了解鄰國,通過對話降低風險。

「我們現在的台灣認同這麼堅實,應該有足夠的信心進行一些交流,」民進黨的創黨元老洪奇昌認為,由於經濟放緩以及中國前所未有的威脅和操縱,決定明年選舉成敗的動力,可能會與2020年大不相同。

「中國可以使用高強度的心理戰。例如因為資訊戰攻擊,我們的股市突然無法完成交易?」洪奇昌指出,「我們的選民會如何反應?這種情況從未經過測試。」

中國對台灣統戰將採軟硬兼施

雖然台灣和美國的分析人士認為,台灣人不會自願與中國站在同一邊,但他們指出,中共可能會試圖以一套精心設計的工具,利用台灣社會既有的裂痕,拉攏民眾向中國認同靠攏。

「這將是軟硬兼施,」一位台灣政府高級官員說。

就軟的一手上,中共已經開始重新與國民黨接觸。即使因馬英九拉近兩岸關係的政策,引發了抗議運動並導致國民黨的支持度崩盤,中共基本上放棄透過國民黨做為追求統一的管道。

儘管馬英九對中國的訪問非比尋常,但他在上海機場只受到中國省級領導人的接待。中共的姿態,根據的是十多年前,首次與國民黨高級領導人的會面。

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員、重慶市委書記袁家軍送上一份禮物,是當年馬英九父母,兩人學生時代在重慶相識的歷史合照。政府官員努力在官方檔案中挖掘這些照片。

中國曾限制台灣農產品的進口,但在國民黨副主席夏立言訪中之後解除了禁令,暗示政治妥協可以為台灣帶來經濟利益。淡江大學中國大陸研究所榮譽教授趙春山,曾為4任台灣總統提供兩岸關係建議。他預測北京將在選舉後,立即大規模強化類似的策略。

「他們將使我們走上統一的快車道,」趙春山說,「如果國民黨贏了,統一將以胡蘿蔔達成,鼓勵我們開始政治談判。但如果民進黨贏了,就會以更多武力來威脅台灣。」

無論如何,台灣都知道鄰國強大的陰影,已經如影隨形。